魔都卡夫卡变形记: 闵行到徐汇的结界

卡夫卡今天到老东家道别，一大早他兴奋地整装待发，穿成地下通道流浪吉他歌手的模样，hiphop风大两码的T背后印有fxck字样，感觉像征服了全世界白富美。卡夫卡觉得自己以前每天穿得像个孙子一样，白衬衫＋黑裤子＋油光锃亮黑皮鞋十字架双肩包，这种性冷淡式古朴外形就像他内心一样，非黑即白。
他拎着肉包和豆浆，笃悠悠地在上了喜爱的公交车。那些公交车给了他无数小确幸，最爱的是徐闵线，莘团线，莘海专线，这些曾被上海人看作是长途客车的公交专线，常常能让卡夫卡产生优越感，他往往能成为全车最帅的男青年，感觉上来的妞总喜欢拎着饭盒站到他旁边，寻找一路安全感。沿途各种仿老家风格的建筑和路人的穿着打扮，既能让他感到温暖，又时不时给他奋斗的动力。

半小时后，他晃荡到了闵行上流社会发源地——莘庄地铁站。 在过去5年里，他不好意思在地铁里吃东西，今天非得放肆一回。虽然一直以来车厢里牛肉煎包与韭菜盒子混搭的香气扑鼻，但他从没亲眼看到谁的嘴巴在动。这个“只闻其味，不见其人”的神秘传闻令人发指，成了魔都带给他最初的魔障。以前在老家蚌埠，事事向来都敞亮明白，无论任何时间场景，到底是怎么被熏死的，被谁熏死的，一目了然，不留悬念。 卡夫卡在老东家公司担任销售主管，在那个管理混乱、账目不清、业务清淡、一无是处的乡镇家族企业，卡夫卡凭借优越的大专学历和勤劳的作风，逐渐掌握了大量核心技能和客户群体，成了他跳槽的资本。马无夜草不肥，在和大客户老曲勾搭成功后，他们毅然决然联手点亮心中奇梦——奔向了心中华东六省一市的小宇宙中心——徐家汇。在这里，他将成为另一家大公司的销售经理，他管自己叫CSO。

在晃荡的车厢里，还没怎么来得及憧憬美好未来，莲花路站到了。不远处只租出去一半的烂尾商务楼的一角，就是他的老东家公司。卡夫卡擦了擦滴着肉包子汁的嘴角，想象着破门而入时公司屌丝们艳羡的目光，该如何应对女职员们留恋的惊鸿一瞥？一推门，擦，一个人没有！

离职前的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公司6个头脑中5个是一家人，另一个就是卡夫卡。卡夫卡内心波澜荡漾，强装镇定地走了进去。议会大厅一共10平米的地方，被他一股杀气灭掉了8平米。这是个例会暨送别大会，来之前卡夫卡想好要把这里面几个肥头大耳光吃不做的傻逼痛骂一顿，转念一想，骂了白骂，无人喝彩。公司几个他镇得住的基层员工都出去发传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如今已经凭本事在魔都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不和你们这帮泰兴来的粗人一般见识。

 泰兴来的粗人表示对卡夫卡的离开非常遗憾，同时告诉他，本季度的利润下滑，希望他走之后公司能回归正常。卡夫卡听半天没明白意思，算了，他也没心思听。踩着地上一堆一堆的样品，卡夫卡钻进了自己的办公桌，努力翻找台面上成百上千张纸里还有没有对自己有利的蛛丝马迹。最后只找到了他和同事一起在锦江乐园地下通道里抢购到的买三送一高清日本文艺动作碟，还有泰兴来的粗人在老婆突击检查期间藏在他抽屉里代为保管的两大盒杜蕾斯。 对着外面密密麻麻的工地，卡夫卡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找了个大垃圾袋，打包了自己的物品，拖着下楼了。门口的煎饼摊今天生意很好，摊主长相水灵声音甜美还有酒窝，可谓是大闵行的煎饼西施。各式屌丝鱼贯而入，卡夫卡不屑地摇摇头，哥进城了。 

穿着戏袍，拖着大垃圾袋的卡夫卡，心里狂躁而喜悦。虽然后天才去新公司签约，但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去徐家汇逛一圈，远远地看看未来公司大LOGO，他也觉得满足。徐家汇到底是好地方，是他的梦想王国。卡夫卡曾经以为颛桥就是大上海，莘庄就是市中心，还记得第一次来到徐家汇的时候，脑子里简直一片空白。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为了庆祝自己即将开启人生新篇章，他想找个拼环境的餐厅好好吃一顿。港汇和美罗城逛了一大圈，每个餐厅都人满为患。最后他决定在KFC犒劳一下自己。以前有个很有格调的客户跟他说过，人嘛，凡事勿装逼，装逼遭雷劈。他一直谨记这句教诲，觉得那个客户就是他奋斗的目标。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也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在豁达的世界里真诚地活着，不靠装逼。 上一次吃KFC是什么时候来着？记不清了，只记得在无数个吃着酸辣土豆粉和豆芽炒米线的晚上，他都莫名地想要吃垃圾食品。就连在闵行煎饼西施那里排队买煎饼的时候，都渴望着里面如果加一个吮指原味鸡的话，味道应该不错。一想到以后的每一天，自己就在这样随性的环境中工作，他乐开了花。到时候想吃什么随时就能吃，虽然开销大了点，但公司饭贴也高，他仿佛找到了高层次人士的感觉：只问内心渴望，不问价格高低。 吃到一半，卡夫卡似乎感觉到什么异样。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花露水味道，是他上次在太仓和大客户老曲会面时留给他的美好回忆。老曲告诉他那是古龙花露水，提神醒脑还驱蚊，卡夫卡一直琢磨着自己也买一瓶，因此印象极深。
一抬头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对面川菜馆门口站着的，不就是和他联合翘了老东家的好基友客户老曲嘛！嗨，这么巧。刚想走过去打个招呼，一个摇曳美女走了出来，挽着老曲的胳膊，有说有笑地走了。 那美女，不就是卡夫卡即将赴任的新公司销售部同事吗，在面试那天，这个女的殷勤地端茶递水，聊天献媚，一双吧哒吧哒的大眼睛闪耀着美瞳的绿光，照得卡夫卡鼻子发酸。

卡夫卡心慌气燥，感觉哪里不对劲。
走到大街上，他深呼吸，望着眼花缭乱的红绿灯，怎么觉得看不懂。他像个甲虫，缩在角落，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人踩到。他期待又害怕电话响起。三分钟后，新公司人事部来电，告诉他暂时不准备与他签约。卡夫卡打给客户老曲，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嘟…… 卡夫卡如遭晴天霹雳，仰天长叹，这徐家汇的人，怎么就像这五花八门的过街天桥，看不懂，也理不顺。这里没有屌丝，富丽堂皇，难道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因为我特么就是个屌丝。他冲回莲花路，来到老东家，还没推门，内阁办公室传来泰兴版即兴说唱派对的庆祝声：幸亏卡夫卡腾出个位置，我大姨妈的小舅子的二嫂的外甥来上海了，正愁找不到工作呢。 回到莘庄地铁站，再坐上徐闵线，卡夫卡回到了颛桥。公交车的轮回就像人生，来来回回最终还是要到老地方。电线杆上贴满招工小广告，搬砖，理财，房地产，没有一样符合他的特长，卡夫卡心灰意冷。蚌埠的表弟打来电话，说想在老家开个奶茶店，问卡夫卡想不想投资。二话不说，卡夫卡收拾行囊，他妈的遍地坑子，老子不干了！回老家，老子能当老板 ，当富豪，当创业有为男青年。说完奔向了火车站，随身携带的只有存折、白衬衫、黑皮鞋、还有两盒未拆封的杜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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